「陳大人所言三事皆頗為有理,然,本貝子卻有不得已之苦衷,怕是不能完全答應陳大人。」
同情陳啟棟的懷才不遇可以,可一旦涉及到具體事務麼,弘晴卻不kěnéng同情心泛濫,該把控在手的權力,弘晴斷然不會隨便交出,畢竟雙方雖有着合作之意向,卻並非完全是一體的,那等將自身命運寄托在旁人的忠誠上的事兒,弘晴自是不願輕易去嘗試,哪怕陳啟棟說得再激昂,弘晴也只能是略帶歉意地回答了一句道。
「哦?請小王爺明示。」
陳啟棟自忖弘晴有求於己,而自個兒所提的三個要求也不算過分,本以為弘晴該是欣然同意才是,卻渾然沒想到弘晴會這麼說,一時間不由地便愣在了當場,好一陣子的恍惚之後,方才謹慎地出言追問道。
「先說簡單的罷,陳大人所欠之四千兩銀子須得儘快還上,當然了,這銀子本貝子可以先支借給陳大人,待得將來陳大人得便時,慢慢再還也不遲,此一條,陳大人可有異議否?」
很多事兒不是靠言語能說得清的,尤其是涉及到權力分配之時,奈何陳啟棟顯然就是個認死理之人,若不然,也不致於在肥得流油的河裁門混得如此之糟糕,很顯然,要說服這等較真的主兒,並不是件輕鬆的活計,弘晴對此自是心知肚明,可也不是很在意,略一沉吟之後,這便從最簡單的第三條先行說起。
「這……」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陳啟棟不由地又愣住了,在他看來,欠國庫的錢乃是普遍之現象,縱使眼下正刮着清欠風,可說起來卻並不算件丟臉的事兒,換成欠私人的錢麼,那名聲顯然就不是太好聽了的,尤其是這債主還是弘晴這個當紅的貝子爺,陳啟棟自不免感到壓力山大。
「清欠一事已是箭在弦上,能早些還清終歸是好事,陳大人您說呢。」
清欠一事如今尚不到揭開底牌的時候,弘晴自是不願說得太多,也就只是聲線平和解釋了一句道。
「唔,那下官就多謝小王爺抬愛了。」
這一聽弘晴語調雖平和,可內里卻隱隱透着股煞氣,陳啟棟雖不明所以,但卻不敢再堅持,眉頭皺了幾下之後,也就有些勉強地接受了弘晴的提議。
「嗯,那便接着說第二條好了,唔,在此之前,本貝子尚有一疑問,且不知陳大人治水是為漕運還是為百姓之安康?」
弘晴沒理會陳啟棟的尷尬,淡然地笑了笑,自顧自地往下說着。
「這……,該是兼顧着罷,漕運乃朝廷命脈,斷不容有失,而治河本身便是造福萬民,豈有差焉?」
一聽弘晴這個wènti問得蹊蹺,陳啟棟不由地又是一愣,遲疑了片刻之後,方才以不甚確定的口吻應答道。
「陳大人所言雖常理也,卻並非必然,箇中還是有所差異,概因漕運須水,引黃入運河,水大了要淹,水小則不敷行船之用,箇中拿捏極難,而若是僅僅只為治河,則無須顧慮那麼許多,但消能確保黃河不潰決便足矣,陳大人,您說是這個理麼?」
弘晴在工部廝混了一年半,可不是白混來着,憑着過人的記憶力以及超強的理解能力,早將工部那麼點事兒琢磨得七七八八了,所差者不過是實踐而已,此際說起道理來,自是條條清晰得很。
「小王爺所言甚是,且不知小王爺欲如何治水哉?」
陳啟棟雖是有心與弘晴配合行事,但並不意味着他便要膺服於弘晴,大體上打的僅僅只是合作的想頭罷了,此際一聽弘晴居然在治水一道上有着指點自己的意味,陳啟棟心裏頭可就不怎麼爽利了,這便眉頭一揚,帶着很明顯不服之意地反問了一句道。
「治河之道既是有差,所費之需便截然不同,前者或將是後者的數倍還多,此一條想來陳大人是清楚的,也就無須本貝子多言,至於本貝子如何治河麼,說明了就一點,無須管運河如何,只消能確保黃河沿線無虞即可,至於漕運之事,本貝子另有計較,當不致有失。」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自是一聽便知陳啟棟心中滿是不服,可也沒放在心上,淡笑間便已開誠佈公地給出了自個兒心中的答案。
「這……,小王爺明鑑,漕運乃是社稷之根本,斷不容有失,須輕忽不得。」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陳啟棟再次被狠震了一下,唯恐弘晴意氣用事,趕忙出言勸解道。
「不妨事,本貝子自有主張,正因為治河之目的不同,故此,費用一說,本貝子最多只能給出一百八十萬兩,卻又須得至少保證黃河沿線十年不失,箇中自不免頗有礙難處,是故,治河之實務,陳大人可行專責,本貝子概不插手,然,總攬及協調各省之事卻須得由工部出面,以便宜行事,這便是本貝子之主張,陳大人無須顧忌河漕衙門之壓力,本貝子自當保薦陳大人為北河總督,專一治理黃河水道,就不知陳大人可願屈就否?」
弘晴的海運一道尚在籌辦之中,自是不願談得過深,也就只是含糊了過去,然,針對於陳啟棟的憂慮處,卻是並無絲毫含糊地給出了肯定的保證。
「還請小王爺明言,漕運一事當何如之?」
陳啟棟就是個認死理之人,儘管對弘晴所言的北河總督一職極為的心動,然則在沒搞清漕運如何解決之前,他卻是不肯就此作罷。
「呵,久聞陳大人乃認真之人,果真如此,也罷,本貝子就給你個明確也好,不知陳大人以為海運如何?」
一見陳啟棟如此較真,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來,但並未急着將自個兒的全盤計劃托出,而是笑着反問了一句道。
「海運?下官倒是曾有所聞,只是海上天氣多變,風險極大,實不若河運穩妥,一個不小心,恐有傾巢之禍也,小王爺不可不慎啊。」
陳啟棟不愧是吃水上這碗飯的,眼界倒是不差,一語便道破了海運的困難之所在。
「陳大人顧慮得極是,然卻並不全面,這麼說罷,若是船小,行於海上,則危機叢叢,可若是以大船行海,又算準天時,風險雖有,卻低也,豈不知河運也有風暴、洪澇之災麼?本貝子心意已決,將來之漕運當以海運為主,至於海船麼,不瞞陳大人,本貝子已着手在建,後年便可投入使用,一船可載重近萬石,扣除各項雜費,比之河運,一石可省銀半兩還多,光此一條,每年下來,約可省銀兩百萬之巨,更遑論裁撤併構之後,還能節約出百萬兩銀子,攏算下來,一年可省三百萬兩之數,何樂而不為哉?」
儘管不甚願意將自個兒謀算了多時的計劃全盤托出,可眼瞅着不拿出點乾貨,實難令陳啟棟服氣,弘晴略一躊躇之後,還是簡單地點了點自個兒的全盤計劃。
「一船萬石?這,這得多大的海船啊,下官實是不曾耳聞。」
儘管陳啟棟眼界也算是開闊了,可格於見識,卻是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世上會有如此大的海船,眉頭緊鎖地搖了搖頭,雖不曾明言,可不信之意味卻是濃烈得很。
「本貝子素無虛言,陳大人不妨拭目以待便好,今,本貝子言盡於此,就不知陳大人可願助本貝子一臂之力否?」
儘管弘晴離京之前,「麒麟商號」諸般人等與葡萄牙人達?阿加西一夥的併購談判還沒完全結束,可併購一事已基本上可以確定下來了,所差的只是一些待解決的細節而已,對於海運一事,弘晴自是有着極大的把握,可畢竟沒有實物在手,說得再多也難令陳啟棟真兒個地信服,既如此,弘晴自是不打算再多囉唣,這便轉開了話題,表露出了結束交談之意味。
「茲事體大,且容下官斟酌幾日,再行回小王爺的話可好?」
一聽弘晴這等明顯帶着之意味的問法,陳啟棟可就不免有些猶豫了,沉默了片刻之後,這才謹慎無比地出言求肯道。
「這個自然,陳大人可以考慮兩日,有了決定之後,可直接來驛站見本貝子,若是覺得不方便,由李掌柜的代轉亦可,時辰不早了,本貝子便先告辭了,有打攪處,還請陳大人多多包涵則個。」
該說的都已說完,該表達的意思也已是表達了個分明,弘晴也無心再多逗留,這便笑着起了身,丟下句交待,便由着陳家父子陪送出了府門外,乘着馬車自行轉往「麒麟商號」去了。
「阿爹,您為何……」
陳海南仕途一直不順,早盼着能有個崛起之良機,先前旁聽之際,早已是憋足了一肚子的話,只是礙於弘晴在場,不敢多言罷了,此際弘晴既去,他可就再也憋不住了,不等馬車轉過府門前的照壁,陳海南已是迫不及待地一張嘴,便要發問不休。
「閉嘴,你懂個甚,哼!」
陳海南的話都尚未說完,陳啟棟已是不耐地一瞪眼,重重地冷哼了一聲,而後,也沒管其長子是怎個反應,埋着頭便疾步向府中行了去,陳海南見狀,自也無奈得很,也就只能是苦澀地搖了搖頭,亦步亦趨地跟着進了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