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謙亦靜坐了一小會。
他感覺身體有些不舒服，如同本能傳達而來的疲憊。既不是肌肉酸軟，也不是骨骼作痛，而是介乎於存在和不存在之間的奇異體會。若是不細細察覺，這感覺若隱若現，倘若認真去尋找，又突然消失不見。
似乎……是精神上的倦怠。
「老師，您累了。」
郝婷向前走了一步，輕輕扶着溫謙亦的胳膊，關切低聲道。
「不。」溫謙亦沉緩有力地搖頭，「我只是偶爾困惑，如果計劃出現了變數，如果有任何差錯讓整個設想都偏離了原來的軌道，如果即便是我也無力改變，最糟糕的情況會是怎樣……」
「您找到了問題的答案？」郝婷謹慎地問道。
溫謙亦望向郝婷，目光深邃，道：「但凡脫離軌道的，是為混亂。若是出現混亂，若是不能在秩序的控制下運轉，那麼就將其完全摧毀，總會有新的事物再次誕生。」
「最壞的情況……也不過如此。」他拍了拍郝婷的肩膀。「所以你沒有必要去擔心和困惑。」
郝婷心中尚存戚戚然，隨着時間的推移，溫謙亦的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可捉摸，哪怕是微笑靜立，給她的感覺猶若高山與懸崖，再怎樣窮極目力都無法看清楚全貌。
已經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去描繪此時的他。
溫謙亦發現了郝婷情緒的微妙變化，突然露齒一笑，先前那副氣魄逼人的姿態立刻收起，恢復到原先溫和儒雅的氣質。
他細心地幫郝婷整理着領口，特意將褶皺從外側翻立，將她細長的脖頸映襯得格外優雅美麗，樣貌更加動人。
「你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溫謙亦笑着說道：「當太陽落山的時候，若是有時間，可以去星靈集團總部找我。有一個小小的聚餐，都是內部成員，算是我在離開奉京前的一次送別宴會。」
郝婷輕輕眨眼，道：「我知道了。」
送走郝婷後，溫謙亦查看了一眼時間。
現在中午12點20分。
他沒有急着離開這裏，而是坐在沙發上靜靜等待着一個必然到來的電話，十分鐘過去了，沒有讓他的耐心消磨太久，客廳座機忽然響起。
知道這部座機號碼的人不算多，陳員立算其中一位。
「師兄，我現在和冷佳以及……她的叔叔冷顯民在一起，有一個壞消息需要當面和你商量一下，如果處理不好的話，會是很棘手的大麻煩，對星靈集團的影響堪稱致命。」
「來我家，不要拖沓。」
陳員立換了一輛較為低調的藍色萬事得，帶着人來到了這棟別墅。
「就是這裏了。」
他低聲和身旁兩人說道，「他本人很好說話，脾氣也還算不錯，但有一些忌諱，千萬要注意。」
「忌諱？」冷顯民疑惑不解。
陳員立這句話實際上特意說給冷顯民聽，講道：「他非常不喜歡官場上的虛偽作風，比較喜歡直來直去。」
「我懂我懂。」
冷顯民點着頭，絲毫不因為這種小要求而惱火。
這三人沒有發覺，如今這幅小心謹慎的姿態，簡直與請求會面他們的長輩沒有什麼差別。潛意識中，他們已經將溫謙亦當做了與自己長輩同等地位的存在。
進門後，冷顯民終於見到這位溫謙亦先生。
他好奇地打量着，小心地平衡着友善注視和冒犯觀察的天平，將他從眼睛裏觀察到的信息，於大腦中漸漸構想出一個粗略的人物形象。
健壯、精神、富有朝氣，還有不像同齡人的沉穩。
陳員立先將他們的來意和溫謙亦說清楚，包括宋曉陽這個人，還有他從前的行事風格，以及燕京宋氏的可怕，盡數娓娓道來，將他們知道的通通擺在了桌面上。
溫謙亦早就知道了來龍去脈，也不覺得吃驚。
如果是普通人，面對如此強敵早就先自己亂了陣腳，再鎮靜也免不了會露出慌亂的神色，誰都不會輕視來自於宋曉陽的威脅。
但他表現得出乎冷佳等人預料，不緊不慢地給他們煮了一壺咖啡，手腕平穩將三個杯子分別倒滿，送到了他們面前。
「你……」冷佳語塞，即便知道溫謙亦這人很危險、很神秘，依舊忍不住嗆聲道：「宋氏的人即將聯合東海省上層力量，對星靈集團進行施壓，到時候你們將承受到很多無法對比的困難，如果抗不過去，整個集團完全垮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對於股權拆分和吞併，宋曉陽的手段遠比你想像的還要豐富和毒辣。」
溫謙亦笑呵呵道：「不用焦急，先喝點咖啡再說。」
他看向冷佳又露出驚訝，問道：「你似乎是到了築基境界？這才多長時間的功夫，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這世上有天才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冷佳略微偏開溫謙亦的目光，不敢直視回去，她覺得那雙眼睛似乎能將一個人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挖掘出來。
她還以為令牌的事溫謙亦依舊蒙在鼓裏。想到令牌，上面「秦始皇陵，九龍拉棺」的八個小篆古字又讓她更加不安。
冥冥中必然會有難以想像的驚天大事發生。
陳員立也很好奇。
他跟着溫謙亦修行了這麼久，也才在最近摸到了築基的門檻。雖然這有附近磁能網絡設備剛剛升級的原因，也是他本人孜孜不倦的努力結果。
冷佳的境界實在是太快了。
在玄門系列修煉法門中，從最初的練氣到築基至少需要數年苦修，還得有機緣的配合，方能夠達到如此境界。
可冷佳這算什麼事？
冷顯民更好奇，他作為軍人，即便對這類事情懷着批判的心思，但好奇天性是避免不了的，更不用說目前整個冷家都在圍繞着玄門五氣正法全力運作起來，這是多少年都沒有出現過的情況了。
溫謙亦哈哈一笑，給出了一個合適的解釋。
「這有什麼奇怪的？完璧之身陰元未泄，修煉起來自然速度驚人。」
冷佳呼吸一頓，偏過頭，既不承認也不反駁。微紅的臉頰讓她看上去不像表面做出的這樣鎮定。
陳員立古怪一笑，不知道在想什麼。反而是冷顯民表情最為驚奇，咂咂嘴也沒有說話。
「鈴鈴鈴」
客廳某處忽然響起，循着聲音望去，是一部酒紅色的翻蓋手機，剛才郝婷無意丟在了這裏。
溫謙亦再次掃視時間。
如今13點45分，距離太陽落山還有大約4個小時。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