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希要辭官,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雖然他承認現在的這位豐瑾帝是位明君,可是心裏總會有幾分的不舒服的。
畢竟,這皇位是從他皇伯父的手上給奪過來的。
而且,皇伯父還等於是間接死在了他們的手上。
可是再一想,先太子不也是死在了自己伯父的手上?
所以,心內糾結難安。
既如此,倒不如索性避開朝堂,再不牽涉其中了。
只是,他這樣的想法,卻不曾得到家人的支持。
便是康王妃,也覺得他不應該辭官。
澈公子看了他幾眼之後,一臉淡漠道,「你若是覺得京城不好,可以請調到邊關去。只是不知道,康王妃是否捨得。」
李庭希微怔,他知道,澈公子這麼說,等於是知道了他的心思。
緩了緩,又覺得他似乎是並不是很清楚。
「你是覺得我在這裏礙你的眼了?」李庭希話落,想到了之前自己跟安瀟瀟的那份情誼,臉上又笑得有幾分的自嘲,「瀟瀟都已經嫁你為妻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澈公子低頭,他想讓李庭希調走,自然也是因為有這個心思。
可是最根本的,他還是在替李庭希着想的。
不過,既然他不樂意,那算了。
「我聽說南疆那邊,墨扎有心立一當地的貴族女子為後。你可有什麼好的建議?」
李庭希頓了頓,「六公主已逝,雖然是被追封為了王后,可到底是一天也不曾真正地做過王后。還有,對於她的死因,你們不好奇嗎?」
「有些事,沒必要那麼較真。」
澈公子說完,喝了一口茶,看到他的臉仍然有些許的不忿,又道,「其實,有些時候,事情弄得太清楚了,反倒沒意思了。」
李庭希眯眼,身上的氣息微變。
再怎麼說六公主也是他們大淵的皇室血脈,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雖然,當時的確是證明六公主受了重傷,可是他總覺得,這根本是墨扎的一個詭計。
「算你的猜測不錯,又能如何?為了一個女人,大動干戈?」
李庭希被他這麼一噎,一時又泄了氣。
的確,如果僅僅只是為了一個六公主,與南疆兵戎相見,的確是太不明智。
更何況,新帝繼位不過一年,許多事情,都還沒有完全地理順呢。
「李庭希,不管你心裏到底是如何想的,我都希望你明白,我們幾人,是兄弟。」
澈公子說完這句話,起身撩袍便走。
李庭希愣了愣之後,有些許的糊塗,之後坐了片刻,也離開了。
方夫人的喪事,並不曾大辦。
如果不是因為皇上還要重要方輕闌,只怕,方夫人想要平穩地下葬,都是一個問題。
他們應該慶幸皇上原本對於皇后腹中的孩子沒有指望,不然的話,只怕天威震怒,可不是如此簡單,能了事的。
皇后懷孕八個月時,於一天夜裏突然發動。
此時,安瀟瀟已懷孕六個月,肚子已然是十分明顯了。
雖然行動不便,可安瀟瀟還是堅持和澈公子一起進了宮。
縱然是有鬼老在,可是有些事情,安瀟瀟在的話,還是更方便的。
皇后早產,這原本是一件大事。
安瀟瀟進入產房,看到了皇后那張蠟黃的臉時,也只是微微地擰起了眉頭。
「瀟瀟,你來了。」
「娘娘,您現在還是少說話,多積攢一些力氣。」
皇后卻是苦笑一聲,「現在不說,只怕一會兒便沒了機會。」
安瀟瀟的心裏咯噔一下子,看樣子,皇后的情形,是相當地不妙了。
「別這麼說,有我和鬼醫在,不會讓你有事的。」
安瀟瀟除了盡力地安撫她,實在是也沒有別的招數可想。
隨着時間的推移,皇后的疼痛感,也越來越強烈。
「娘娘,想一想您的孩子,想一想還在外面等着消息的皇上,一定要撐住。」
皇后兩側的頭髮,基本上都已經被打濕了。
黃中帶白的臉,讓人看了實在是有些害怕。
安瀟瀟畢竟懷着孩子,站了不過才一刻鐘,便覺得有些累了。
七月過來扶上她,「小姐,還是先去外面等。」
皇后此時也顧不得一定要留下安瀟瀟了,整個人疼地,已經是失去了幾分的理智。
安瀟瀟從產房裏出來的時候,澈公子正陰着一張臉守在門口。
看到她出來,二話不說將人給打橫抱了起來,快速地進了主殿。
安瀟瀟被他放到了軟榻上時,才注意到,皇上也在。
當然,宮裏頭的幾位妃嬪,也都在。
安瀟瀟掙扎着想要下來,卻被澈公子給阻了。
皇上笑了笑,「瀟瀟,清流這是心疼你,再說了,你也懷着我皇室的血脈,還是先好好休息一會兒才是。」
安瀟瀟這才沒有再掙扎,只不過,還是狠狠地瞪了澈公子一眼。
兩人的互動,自然也是落在了殿內眾人的眼中。
趙賢妃微微笑了笑,卻並未出聲。
事實上,這京中多少的女子不在羨慕着攝政王妃?
又有多少女子渴望自己的夫君也能如攝政王這般對待自己?
可是世間只有一個李澈,也只有一個安瀟瀟!
皇后縱然是早產,可也是難產。
一方面是因為皇后的身體原本不妙,再者,這個孩子的胎位不正,所以,生起來,自然困難了一些。
安瀟瀟有些緊張,手心裏都已經開始出汗了。
她自己現在也是六個月的身孕了,想到過不了多久,自己也將經歷一場那樣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覺得有些害怕。
「別怕。」
澈公子的聲音很低,可是這大殿內原本極靜,如今他的聲音再低,也仍然是能讓眾人聽到的。
安瀟瀟的臉微紅了紅,伸手推了推他,「鬼老呢?有沒有給娘娘用一些助產的藥物?」
「用了。」
回答她的是皇上。
安瀟瀟哦了一聲之後,便仍然不知所措地半靠坐在榻上。
「皇上,啟稟皇上,娘娘的情況極其不妙,若是再生不下來,怕是母子皆傷。」
進來的是鬼老,他的話,自然是有分量的。
安瀟瀟連忙下來,「我去看看。」
「瀟瀟!」
「放心,我可以試試針炙,鬼老他們多有不便,我去看看。」
澈公子知道,如今,攔她也是無用。
安瀟瀟再次進入產房,注意到此時屋內的血腥味兒,可是比平時重了很多。
安瀟瀟拿出銀針,開始幫她。
皇后看清楚了來人之後,竟然笑了。
「瀟瀟,我以為,我以為你是不會管我的死活的。」
安瀟瀟沒搭理她,眼睛仍然是盯着自己要下針的地方。
皇后此時臉上像是洗過了一樣,水白水白的。
一名宮人拿帕子幫她將額頭上以及臉頰上的汗水擦掉,之後便又幫着皇后來歸攏一下頭髮。
「瀟瀟,方夫人自縊,你知道原因,對嗎?」
皇后早猜到了,可惜她一直見不到皇上,也沒有辦法去問。
這些日子,她一直戰戰兢兢地活着,是怕皇上會盛怒之下,要了她的性命。
雖然她知道,即便是看在孩子的份兒上,皇上也不會真的要她的命的。
「瀟瀟,我不是故意的。真的。都是方夫人逼我的。」
安瀟瀟快速地抬了一下眼皮,「娘娘,您還是省些力氣。若是孩子再生不出來,只怕要一屍兩命了。想想你辛苦懷胎數月,真的不想為皇上留下一絲血脈?」
這句話,果然刺激到了皇后。
安瀟瀟看着那些血水,緊緊皺眉,再這樣下去,定然是活不成了。
「去取剪刀來!」
安瀟瀟一出聲,穩婆自然反應了過來。
但凡是一些產婦難產這時,都會用剪刀來剪上一個小口子的。
相比與生產的痛來說,這剪刀下去,產婦往往都是沒有知覺的。
先前她們只是顧忌着皇后娘娘身分尊貴,自然沒敢動手。
如今攝政王妃來了,有人頂着,她們自然也不怕了。
安瀟瀟想要到床尾去看看,可是自己的衣袖,卻被皇后緊緊地抓住。
「瀟瀟,你信我,我並不是真的想要害你的。」
安瀟瀟垂下眼瞼,「你若不想害我,當日我進宮,又為何故意要燃上了那種香。娘娘明知我有武藝在身,可知若是失了內力,在這皇宮大內之中,我便等於是一點兒自保的能力也沒有了?」
皇后的臉似乎是更白了,白得幾乎都能看到了那層皮膚下的血肉。
「可是你沒事,不是嗎?」
這是什麼邏輯?
她沒事,所以,等於她沒有害過自己嗎?
皇后的腦子是不是出問題了?
安瀟瀟伸手將她的手指掰開,跟這樣的皇后對話,簡直是一種折磨。
「瀟瀟,我是被逼的。啊!」隨着腹內又一次陣痛,皇后尖叫了一聲。
「娘娘,您別叫,一定要使勁兒呀!往下用力,用力呀!」
皇后此時也唯有咬緊了牙關,配合着穩婆的話,使出全身的力氣。
總算,在聽到了一聲孩子的啼哭聲之後,安瀟瀟鬆了一口氣。
產房內的所有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而皇后則是猛然鬆懈之下,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只是,剛鬆口氣不過瞬間,屋內所有看到孩子的人,瞬間變了臉,全都跪倒在地。
當然,還有幾個膽兒小的,是直接被嚇暈過去的。
安瀟瀟站在了皇后的頭部這裏,自然沒有看到孩子的異狀,正要走過去看,卻被七月給攔了。
「小姐,您還懷着身孕呢,別再衝撞了小主子。」
一句話,安瀟瀟便意識到了不妙。
膽兒大一些的嬤嬤已經快速地將孩子身上的那層白的胎脂給擦了一下,然後用小錦被裹了,便急匆匆地抱着孩子出去了。
若是讓皇后看到這樣的孩子,只怕一眼便會昏死過去了。
而皇后此時似乎是才剛剛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眼神有些空洞。
「怎麼了?我的孩子怎麼了?」
「沒事,嬤嬤抱去給皇上看了,是個兒子。」
安瀟瀟只能先穩住皇后,其它的,過後再說。
皇后此時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瀟瀟,你信我,我本意並不想害你的。是方夫人,我被她下了毒,我沒辦法。」說着,連喘了幾口氣又道,「小心,你要小心方輕柔。她沒死,我知道,她沒死。」
安瀟瀟挑眉,皇后被禁足在宮中許久,她如何知道了外面的這些事?
而方輕柔沒死,連她和澈公子現在都查不到什麼實際的證據,她又如何知道方輕柔沒死呢?
「呵呵,她的毒厲害,真的,很厲害。」
皇后的意識,似乎是已經開始有些混亂了。
「你們所有人都只知道她最擅長音波功,可是卻沒有想到,其實她最精通的,還有毒術!」
安瀟瀟的瞳孔猛地一縮,方輕柔竟然精通毒術?
通毒之人,一般來講,都是懂醫的……
安瀟瀟看着皇后越來越沒有活力的臉,心頭的不安,則是越來越重……
而另一邊,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先看了一眼那個孩子,頓時面煞白,支支吾吾,卻是說不出來。
而皇上和澈公子,似乎是早有預料,兩人齊步過去,低頭看到了孩子的臉。
白白的,軟軟的。
不僅僅是臉,連眼眶處,也同樣是白白的……
這個孩子,竟然一出生,便沒有眼睛!
皇上縱然是早有準備,可仍然是難免感覺到心痛。
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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