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無奈,最終還是給他下了這樣一道密旨。
對於這個愛將,皇上還是很看重的。
以鍾離家的背景,他自然是不缺少金銀珠寶之類的,而且,目前來看,他對於軍權的把控,也不是那麼嚴苛。
這樣的人,只要是對軍權沒有過分的渴望,那麼,皇上用着,自然也就比較放心。
更何況,如今皇上也知道了這個鐘離澈的弱點。
那就是他對安瀟瀟的上心!
一個男人,這算不算是不愛江山愛美人?
鍾離澈得了密旨,回府之後,便一聲不吭地進了書房。
鍾離老將軍過來時,鍾離澈已經再次換了一身衣裳。
「我聽說靖安侯要回京了?」
「嗯。不出意外,明天就會進京了。」
「那,你們可有聊到了靖安侯手上的那支兵力?」
澈公子搖頭,「目前我跟瀟瀟之間還有些誤會,總要解開了之後,才能再將婚事提上議程。至于靖安侯,女兒就是他的命根子。」
鍾離老將軍愣了一下,遂也明白過來了。
若是安瀟瀟與他的誤會不能消除,只怕安雲鶴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看了。
「前兩日,我去了一趟瑾王府。」
澈公子的手一頓,面色微僵。
「放心,我是光明正大去的。縱然人人都知曉皇上心中的那片陰暗,可是明面兒上,哪家與瑾王府的走動少了?」
澈公子點頭,也的確如此。
「我看瑾王的氣色好多了。看來,安瀟瀟對他的治療,也果然是起了作用。不過,我瞧着瑾王練功的時候,仍然是有些氣息不足。」
「他體內的毒並沒有完全地清除乾淨,會如此,也是正常的。」
「皇上之前命人賞下了不少的靈藥,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能用的?」
澈公子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皇上那樣的人,當真是虛偽到了極點。
好藥是送了一大堆,可是卻沒有一樣是真正對症的。
這就好比人家上了火,需要清熱解毒,他卻偏偏要拿着百年人參來一樣。
不過就是面子上好看,全了他一代賢君,一個好皇上的名聲。
可是實際上,卻是對於瑾王的病,半點好處也沒有。
「這幾年,皇上賞下來的那些藥,也沒糟蹋了。都被鬼醫給弄到他手上了。」
澈公子仍然一言不發,鬼醫在鍾離府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傳出去的。
誰能想到江湖上人人忌憚,又無比敬重的鬼醫,其實,竟是聽命於他的?
「清流,你這性子,我原以為是找不到一個知心的人了。多年來,也沒少為了你的事情擔心。如今好了,你既然是自己也中意那位安小姐,以後,好好相處。將來,我百年之後,也好對你娘,有個交待。」
「父親!」
終於,在聽他提到了自己的娘親的時候,澈公子的表情,不再淡定了。
「我知道,這麼多年,你一直過得都很辛苦,也很壓抑,可是沒辦法,這就是你的命呀!」
澈公子緊緊地抿了抿唇,好看的眉峰,此時卻是微微擰着。
「瑾王的身體如今大好,我也就寬心了。也算是沒有辜負了主子的厚望。我老了,許多事,還得倚仗你們年輕人。」
「父親,您還寶刀未老呢。」
「呵呵,不必安慰我。我自己有幾斤幾兩,可是清楚地很。」
老將軍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棋盤,「我們父子倆,好久不曾下棋了。來,咱們對弈一局!」
澈公子的唇角微微一勾,「好。」
父子二人,的確是多時未曾對弈,如今難得清靜,又得知了瑾王的好消息,老將軍亦是精神倍增。
鍾離老將軍成親較晚,再加上因為一直駐守邊關,所以,三十多歲上,才當了爹。
好在,幾個孩子也都爭氣,基本上沒有讓他操過心。
不多時,鍾離夫人就帶着丫環過來了。
「我一聽說老爺來了這裏,就知道你們父子倆肯定又在下棋了。」
澈公子正要起身,被鍾離夫人擺手,示意讓他們繼續。
「聽說你回來了,我特意讓人燉了湯,好好補一補。」
「謝謝母親。」
澈公子兩手接過湯碗,然後慢慢地喝着。
鍾離老將軍沒接夫人遞過來的湯,反倒是一手捏着棋子,正對着棋盤發呆。
好一會兒,才負氣一般地將棋子隨手一扔。
「你這個不肖子,就不知道讓我兩子?」
澈公子抬眼看看他,不語,低頭專心喝湯。
見他這個樣子,老將軍更來氣了。
鍾離夫人則是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老爺,清流才剛剛回來,您別發這麼大的火。再說了,不就是一盤棋麼?輸就輸了。當初皇上輸給他一盤棋的時候,也沒見皇上發火呀!」
老將軍的眉毛一抖,「你懂什麼?皇上那是看在了他的才華的面兒上,才不跟他計較。」
「好了好了,阿寬也回來了,要不,您找阿寬,去試試他的劍法是不是又有長進了?」
鍾離夫人陪在他身邊久了,自然知道他的脾氣秉性。
在長子這裏受了氣,自然是要在二兒子身上找補回來的。
鍾離寬本就不擅長劍術,此時鐘離夫人這麼一提,大有讓老將軍消消火的意思。
看着他們夫妻倆攙扶着離去,澈公子將空碗也放在了几上。
小童打了帘子進來,看了一眼空碗,「公子,要不要小的再去給您盛一碗?」
「不必了。給二弟送去吧。」
「是,公子。」
小童正要離開,澈公子又將他叫住了,「將老頭兒給我叫進來。」
「是,公子。」
鍾離澈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還在想着,讓安瀟瀟恢復記憶,對於自己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可是記得清楚,安瀟瀟八歲那年,不僅僅只是愛跟在瑾王身邊,還有那個李庭希,更是整天纏着她。
如果讓她想起來,會不會也就覺得,李庭希是她的青梅竹馬?
若是那樣,她會不會又不願意嫁他了?
莫名地,澈公子又覺得無比地煩燥!
他當初是怎麼就一時衝動,說出了那句話呢?
伸手在自己的額頭上輕拍了一下,當真是個蠢笨的!
一點兒小事也瞞不住。
現在好了,事情被揭開了,他要怎麼跟瑾王交待?
當初瑾王千叮嚀萬囑咐的,此事就當從未發生過一般。
可是沒想到,竟然是被自己給說破了。
好在,此事的知情者中,還有一個安子軒。
或許,還能讓安瀟瀟的火氣,稍微小一些。
鬼醫進來,看到公子一臉的疲憊,上前兩步,「公子?」
「嗯。當年藥瘋子使了法子,將安瀟瀟的部分記憶給封存了。如今她已然知道這件事了,所以,想讓你將那部分被鎖起來的記憶幫她解開。」
鬼醫一愣,面色微變,「可是當年的事情?」
「放心,她都知道了。現在,她只是希望能自己想起來而已。」
「是,公子。」
「此事,瑾王那裏也是瞞不住的。」
鬼醫點點頭,誰說不是呢。
「這些日子,你有沒有出府?」
鬼醫的臉一垮,「您走之前下了嚴令,哪個敢放小的出府?」
「我也是為你好。待安瀟瀟的記憶解開之後,再做打算。你的身分畢竟不一般。雖然見過你的人不多,可是不能保證沒有。」
「是,公子。」
「瑾王那裏,待瀟瀟回京之後,仍然由她去負責,皇上不會對她起疑,畢竟,她一開始就沒有瞞着。」
「那小老兒要如何安置?」
「你先專心在藥廬里配藥,對外,我只說是因為祖母要進京了,她年歲大了,身體不好,離不了藥。總要多備下一些。」
「是,公子。那安小姐?」
「明日你跟我一道去靖安侯府,看看需要什麼,先去準備吧。」
「好。」
澈公子將這些事情都交待完了,才覺得自己有些睏乏了。
一連幾天,因為安瀟瀟不願意理他,所以,他晚上也一直睡不好。
如今回了府,見不到她人了,也該試着將此事先放一放。
當天晚上,澈公子倒是難得地睡了一個好覺。
因為剛剛回來,皇上給了他幾天的假,所以,倒也不必急着去上早朝。
派出去的人回話,說是靖安侯府的人,怕是要頭晌午才能進京,澈公子聽了,便早早地打發人去城外十里處候着,然後自己穿戴整齊了,在城門口親自去迎。
因為與靖安侯府的親事之故,所以,他去迎接自己的岳父岳母回京,倒也是禮儀周全。
不想,剛出府,便遇到了肅國公府的魯宥策。
澈公子因為還帶着鬼醫,所以兩人都是坐在了馬車裏。
見馬車停下,低問了一聲,才知道是肅國公府的馬車在前面,似乎是堵了路。
「怎麼回事?」
「回公子,打聽清楚了,聽說是肅國公府的一個親戚生了重病,此時攔住了肅國公府的馬車,求他們伸出援手呢。」
「這種事情,怎麼會鬧到了大街上來?」
「這是之前被魯家趕出族譜去的一支,如今窮困潦倒,連病也看不起了,沒法子,這才求到了肅國公府的門上。」
「魯宥策不是沒腦子的。等一等吧。」
這種事情,鬧到了大街上,魯宥策,斷然不會給人以話柄的。
無論那個人到底還是不是魯家的人,他都會拿銀子來平息此事。
只不過澈公子倒是多了個心眼兒。
「找人盯着那個求上門來的,看看是真是假。」
「是,公子。」
很快,肅國公府的馬車過去,道路也被讓開了。
澈公子的馬車到達城門口的時候,天色還早。
「公子,要不要去附近的茶樓里坐一坐?」
「不了,就在這裏待着就好。」
若是被安瀟瀟知道自己一點兒誠意也沒有,只怕會更記恨自己了。
「公子,咱們的人已經跟靖安侯府的接上了。估計再有半個時辰也便抵京了。」
「好。下去吧。」
澈公子正了正衣冠,「你先在車裏待着吧。沒我的吩咐,不許下來。」
「是,公子。」
澈公子在寒風裏站了差不多有半個時辰,衣裳被吹得隨風飛舞,遠遠看着,就覺得冷。
這城門口,原就是風口之地。
如今又是冬天了,一起風,自然是分外地寒涼。
九月遠遠地看到了澈公子站在城門下,然後小聲地回稟給了小姐。
安瀟瀟正縮在了馬車裏假寐,對於九月的話,似乎是未曾聽到。
「前面是澈公子在等着呢,這個孩子,倒是有心了。」安夫人撩起帘子,看了一眼之後,倒是頗為滿意。
安雲鶴淡淡一笑,「他這是怕我們瀟瀟還生着氣呢。」
安夫人愣了一下,隨後微微搖頭,有些無奈。
「當初的事情,子軒上不是也跟我們解釋清楚了。這事,也怨不得他。若是站在了咱們做父母的立場,倒是還想着感謝他一聲來着。畢竟,當年女兒那麼痛苦,若是你我親見,也定然是毫不猶豫地,用了這等法子的。」
安雲鶴點頭,話雖如此。
可是這種事情,若是他們做的決定,無論是瀟瀟還是他們,都可以理解。
可是偏偏,做出這種決定來的是個外人,所以,瀟瀟心裏頭有些壓抑,想不通,也就不難理解了。
「罷了。女兒長大了,由着她自己的心思吧。」
聽到夫君這樣說,安夫人也只好笑了笑,「如此也好。我們離開了十年,特別是我,這個母親當的可實在是不合格。」
「別這麼說,你也是被人害的。」
「不管怎麼樣,在兒子和女兒的身上,我們的確是欠缺了一些。」
安雲鶴不再說話了。
兒子被大長老強行留在了魔涼山。
一來是因為覺得兒子對於陣法頗有天賦,有意多加教導,二來,也是覺得他的身手竟然還不及瀟瀟,所以才要將他留下,好讓他能更進一步。
一想到了他們這次回京,帶回來了大批的好東西,不僅僅是金銀珠寶,還有各類的玉石器玩,烏昊辰這樣做,是為了給他的姑姑撐腰吧?
看來,當初他們一家對夫人不滿一事,烏昊辰也早就知道了。
不然,也不可能在暗中會對安瀟瀟格外照顧了。
想到當年家人對夫人的態度,安雲鶴就覺得愧對妻子。
如果不是因為有她,自己也不可能會平安歸來,甚至是封侯加爵。
如今這樣也好。
也算是能殺殺母親的威風。
不要總以為是夫人高攀了他,這對於夫人來說,的確是太過不公平了。
澈公子在那裏等着,安雲鶴總要表示一下的。
「怎麼等在這裏?小心受了風,再染了寒氣。」
「不會的。岳父大人請吧。」
澈公子一閃身,沒有從馬車上下來的安雲鶴朝他點點頭,然後示意馬車直奔侯府了。
澈公子轉頭看向了後面的那輛馬車,可是直到馬車走遠,也沒盼開安瀟瀟的一個眼神。
澈公子無奈地摸了摸鼻子,認命地上了馬車。
自己都凍成狗了,可是奈何人家連看都不看一眼。
看來,苦肉計這種事情,在他身上是不好使的。
鬼醫一臉嫌棄地看看公子,真的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安小姐明知你的內力深厚,你只是在那兒站着等了半個時辰,能有什麼打緊的?
果然,主子再英明,一遇到了安小姐,滿腦子都是漿糊了。
「公子,我一會兒隨您一起進入侯府?」
「嗯。你緊隨我身後,雖然你易了容,不過,也難免會有人起疑,盯着靖安侯府的人,可多着呢。」
鬼醫點點頭,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一切沒有問題,這才放心了。
正如公子所言,鬼醫一下馬車的瞬間,便意識到了有數道視線在自己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雖然不曾做長久的停留,不過,那眼神絕對是充滿了考究的。
「瀟瀟,他便是鬼醫了。」
安瀟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隨後一笑,「這易容術不錯呀!」
鬼醫一怔,看看公子,再看看安瀟瀟,隨後乖乖地作了個揖,「安小姐好眼力。」
「行了,你有法子讓我恢復記憶?」
鬼醫點點頭,隨後,將身上的藥箱放了下來。
「該準備的東西,都提前準備了。現在,您只需要配合老夫便好。」
安瀟瀟點頭,然後按他說的,慢慢地躺了下去。
「侯爺,夫人,公子,未免小姐被打擾,還請幾位移步吧。」
澈公子挑眉,眼睛冰涼涼地瞪着他,那表情分明就是在問,我也需要迴避?
鬼醫不敢與其對視,尷尬地笑了笑,「公子,這中間可是不容許出一點岔子的。您懂的!」
澈公子沒說話,再看了安瀟瀟一眼,這才退到了門外。
幾人都有些焦急且無奈地坐在外屋,時不時地往內室的方向瞧一眼。
這個時候,老夫人還在福安堂等着她的兒子兒媳過來請安呢。
更準確的說,老夫人壓根兒不相信烏氏還活着!
明明當時那人的話很有信心,而且,烏氏十年不曾露面,怎麼可能還沒死?
只是,老夫人在這裏等地心急,可是卻半天不見他們過來。
「回老夫人,聽說是澈公子來了,好像是還帶了一位老先生,說是要為夫人治病。」
「呵!還真是有本事呀。十年都沒死,到了現在,剛一回府就病了?這是要讓誰沒臉呢?」
下人們不敢吱聲兒,畢竟都是主子。
而且,相比較而言,侯爺和夫人才是這侯府的正經主子。
老夫人再怎麼輩分高,可是年歲大了,且如今二老爺一家都搬了出去,侯爺又向來寵愛夫人,斷然是不會向着老夫人說話的。
再說了,之前老夫人對大小姐百般的苛責,當初讓二小姐代嫁的事情,可是老夫人允準的。
如今侯爺回來了,若是一算舊帳,那老夫人豈不是才是真正地沒臉?
這麼一琢磨,底下人便開始在心底裏頭悄悄地站隊了。
老夫人在福安堂大發雷霆,只是可惜了,碧園外的任何消息,都送不進去。
安雲鶴原本也是想着先去給老夫人請安的,可是既然澈公子都等了這麼久,而且這位老先生看起來也不是尋常之人,總不好讓人家久候。
坐了一會兒,安雲鶴的心裏也是無比緊張。
有心站起來走一走,又怕因此讓夫人也更為着急了。
差不多過了有一刻鐘,澈公子也是等得有些心急了。
不多時,鬼醫滿頭大汗的出來了。
「如何了?」
「安小姐暫時睡着了,莫要驚着她,一直到她自己睡醒了為止。」
「好。」
安雲鶴看到老先生的臉色還好,不由得多問了一句,「我女兒她?」
「侯爺放心,無事。」
「那就好,那就好。」
「走吧,夫人,既然女兒無事,我們先去給母親請安。也免得她再惦記着。」
「好。」
安夫人動了動,覺得只留澈公子一介外男在此,多有不便。
再看到了七月和九月也都在,抿抿唇,「好好照顧小姐。」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