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淑妃也明白,唯有如此,方能自保。
皇上的眼神幽幽暗暗,意味不明。
須臾,「可有查問過了?」
「回皇上,奴才等人仔細地查問過了,從月蘭姑姑回到了她的住地之後,便一直不曾出來,也不曾有人進去找她。」
轟!
淑妃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炸開了。
這分明是在暗示,月蘭是自知罪孽深重,所以才選擇了自盡!
「你們可都問清楚了?當真不曾有人進去?」
「回娘娘,奴才都問了幾遍了。而且和月蘭姑姑同住在一處的,還有幾位宮女,都可以證明,並沒有人進過月蘭的屋子。她們只以為是月蘭姑姑昨晚上在您那裏值夜累了,所以,才會回去休息,未敢打擾。」
淑妃只覺得身子一軟,這又提出了昨晚月蘭值夜一事。
換言之,在去御膳房之前,就只是在自己的身邊待過。
這字字句句,都是在提醒着皇上,月蘭是奉了自己的命令,才去給太后下毒的。
皇上似乎是怒極,手上的青筋爆起。
「說!她的房間可仔細地搜查過了?」
「回皇上,奴才命人仔細搜了。並不曾發現什麼。」
聞言,淑妃的臉色,總算是好了那麼一丟丟。
而一直跪伏在那裏,爭取儘量降低存在感的王副院使,也跟着鬆了一口氣。
只是,李庭照突然道,「父皇,若真是那月蘭給皇祖母下的毒,必然是會留下蛛絲馬跡的。」
皇上擰眉,「瀟瀟,於醫藥之事,你最擅長,還是你陪着他們走一趟吧。」
安瀟瀟微怔,看看皇上,再看看其它人,面色有些不佳。
「皇上,這後宮之事,臣女前去,怕是不妥吧?」
「這也是為了查出給太后下毒的真兇。你醫術高明,還是你去吧。」
「是,臣女遵旨。」
其實,安瀟瀟大概也猜到了皇上的用意,只怕皇上懷疑這是一起皇宮爭鬥的禍端,所以,不願意讓後宮之人插手,免得事情越來越複雜,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此時,淑妃雖然仍然是坐着,可是明顯,身子已是搖搖欲墜。
「庭照庭玉,你們兩個也都一起過去看看。」
「是,父皇。」
為了以示公允,皇上倒是將兩個兒子都派過去了。
李庭玉抬眸間掃了自己的母妃一眼,但願,這件事情真的只是被人誣陷了。
可如果自己的母妃為了除掉安瀟瀟和劉院使,真的對太后下了毒手,只怕,誰來了,也救不了她了。
三人依次退出大殿,身後跟了侍衛和內侍,浩浩蕩蕩的一群人,直奔宮婢的住處。
像月蘭這樣身分的宮婢,衣食住自然都是不差的。
連帶着幾名宮婢,這小院兒里,總共住了十餘人。
而只有月蘭一人,是住在了正屋的。
其它人,都住在了東西廂房,而且,每間屋子裏,也都是幾人同住。
九月將門推開,然後先看了一眼屋內的情景,發現月蘭還趴在那裏,七竅流血,無人敢動。
「小姐,這裏的確是被搜查過的,不過,看樣子,月蘭的屍體,應該是沒有被移動過。她身上的荷包被人解了下來,應該是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嗯。你先確認一下,看她是不是死於鶴頂紅之毒。」
「是,小姐。」
李庭照和李庭玉二人都不曾說話,站在了門外的廊下,很快,各自的內侍便搬來了椅子,供兩位主子先坐下。
想要再仔細地搜一遍,自然不可能是草草了事。
兩人落座後,有人又搬了一張小圓桌過來,奉了茶水。
不過,想到裏面月蘭的死因,這兩人,自然是誰也沒有心情去喝了。
安瀟瀟在裏面也跟着轉了幾圈之後,似乎是一直沒有什麼發現。
眼看着那些侍衛們開始東翻西找,將這裏的一切都弄得亂糟糟的,安瀟瀟則是將注意力再次放到了已死的月蘭身上。
她並沒有設計月蘭自盡這一環節。
可是現在人卻是確確實實地死了。
只是不知道,動手的,到底是她本人,還是另有其人了。
「小姐,她的確是中了鶴頂紅之毒。而且看樣子,她給自己下的毒量還不小。」
安瀟瀟擰眉,「你如何肯定,她就是自己下的毒?」
「呃,是奴婢疏忽了。奴婢只是看出來,她是自己飲了這杯茶,並沒有被挾迫的跡象。如果是被人強灌,那她的下巴,或者是脖子上,應該會留下一些痕跡。」
「嗯。有道理。不過,誰又能證明,這茶杯里的毒,是她自己給自己下的呢?」
九月不再吭聲了。
這種事情,的確是有些棘手。
坐在了外面的兩位殿下,自然是將她主僕二人的對許聽得清楚。
李庭玉微微眯眼,聽這語氣,安瀟瀟的思緒還是頗為嚴謹的。
而且聽上去,也不像是特意地針對他們。
李庭照則是微微蹙眉,不過,並不曾出聲。
「找到了!」
一名侍衛蹭在地上,高喊了一聲。
原來,這名侍衛在來回走動之時,注意到了腳下的一塊兒地磚有些鬆軟,這才起了疑心,蹲下來一看,發現這底下竟然是空的。
他這麼一喊,兩位殿下自然也就都進來了。
那名侍衛自底下取出來一個小匣子,大方就是一尺來長,半尺左右寬。
將匣子打開,便看到裏面有好幾個瓶瓶罐罐。
「還請安小姐過來驗一驗。」
李庭照示意侍衛將東西搬到桌上,然後再由安瀟瀟來逐一驗證。
安瀟瀟從左至右,分明都拿起來,打開蓋子一一嗅了嗅。
片刻後,面色微變。
「兩位殿下,這裏頭的藥怕是不對,還是帶上,咱們去面聖吧。」
李庭玉有些急,「安小姐,哪裏不對?」
安瀟瀟欲言又止,遂轉頭看向了李庭照。
「四弟莫急,既然東西找到了,咱們也該着先去向父皇回話了。」
李庭玉抿唇,他知道,事情的走向,只怕是越來越糟了。
一行人開始往回返,安瀟瀟注意到了李庭玉的神色不對,幾人經過一個月亮門時,九月快速地往李庭玉的手上塞了一樣東西。
李庭玉雖然不解,可是也不至於蠢到當眾發問。
待一行人又拐到了一條甬道上,李庭玉刻意放慢了腳步,然後只比安瀟瀟快了兩步左右的距離。
「給我的是什麼?」
安瀟瀟淺笑,他倒是一個聰明的。
「關鍵時刻服下,可以救你一命。」
「什麼?」
「淑妃今日必然是大禍臨頭了,信不信在你。那東西你也可以不吃,只不過,到時候別後悔就是了。」
安瀟瀟的聲音壓得極低。
李庭玉一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之後,便又加快了步伐。
人多眼雜,他不可能跟安瀟瀟有太多的交流。
此時,因為不想再擾了太后養病,所以,所有人,都已經轉道去了坤寧宮。
安瀟瀟和兩位殿下,也是走到了半路之後,才被告知的。
「啟稟皇上,屬下在月蘭的寢室地磚下發現了這個,裏面裝了十餘只瓶子,安小姐看過之後大驚,言明一定要見到您才肯說出這些瓶子裏的藥物。」
安瀟瀟沒有急着解釋,「皇上,還是先請劉院使和其它的幾位太醫都一一看看吧。」
皇上瞭然,她這是擔心自己會惹了麻煩上身。
一抬手,幾位太醫便湊了過去。
一一看過之後,幾人的面色大變,劉院使的手,甚至還抖了幾抖。
「如何?」
劉院使沉默了一下,「回皇上,微臣才疏學淺,只能查驗出這裏面有夾竹桃、鶴頂紅等毒,至於另外幾種,微臣查不出來。」
一個宮婢的屋內,竟然敢私藏了這等禁藥!
「夾竹桃?可是能致孕婦流產的藥物?」賢妃的臉色,突然就不好了。
劉院使硬着頭皮道,「回娘娘,正是。」
賢妃的身子一晃,一旁的嬤嬤將她扶住。
「皇上,五年前,臣妾有孕,太醫明明說胎象安穩,誰知不過一夜,臣妾便腹痛不止,之後小產。當時,太醫的診斷,便是臣妾誤服了夾竹桃。」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連忙走過去,親手扶起了賢妃。
「妹妹別急。只是搜出了這個藥,也不能直接就證明了是那個月蘭動的手。先坐下,再看看。」
話雖如此,可是皇上心裏,早已是有了一桿秤。
一個宮婢,沒事兒準備這麼多的藥做什麼?
不是他想懷疑淑妃,而是到了這一步,不懷疑她,才是真的不對了。
淑妃的面色慘白如紙,此時也只是緊緊地捂住了胸口,一言不發。
而李庭玉此時才突然明白,為什麼剛剛安瀟瀟跟他說,淑妃保不住了。
「瀟瀟,你來說,其它的幾味,都是什麼藥?」
「回皇上,這裏面其中有一瓶,便是寒花毒。」
寒花毒?
皇上低喃了一句,這名字,似乎是有些耳熟呢。
皇后的眼睛募地一亮,亦是緊緊地瞪向了淑妃。
此時,哪裏還顧忌到了什麼朝局?
皇后看淑妃的神色,恨不能立刻就殺了她!
「是你?當初本宮中了寒花毒,幾乎就要喪命,竟然是你派人給本宮下的?」
安瀟瀟抬眸,隨後不輕不重道,「娘娘,當時,中了這寒花毒的,還有臣女。而且,在劉氏自盡之前,她曾對臣女說過,這毒不是她能拿得到的。若非是有貴人相助,她如何能拿到了這等奇毒?」
反正淑妃也是不可能有果子吃了。
安瀟瀟現在,倒是不介意送她一程。
當然,比起謀害皇后這項足以誅九族的大罪來,謀害她一個小小的臣女,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了。
而安瀟瀟提起這一點,無非就是想着提醒皇上,您的妃子,可不僅僅是在後宮有能耐呢。
這才,都伸到了臣子的後院兒了。
此人不除,只怕前朝後宮,都將是永無寧日了。
幾乎是所有人都會以為,比起安瀟瀟中毒,皇后的鳳體,自然是最為重要的。
畢竟,皇后貴為一國之母,身分尊貴。
可是安瀟瀟卻知道,在皇上的眼裏,幾位重臣的家事,甚至是比他的後宮,還要重要。
特別,是淑妃竟然還敢打起了靖安侯府的主意。
到底真的只是為了取一個小女子的性命,還是想着藉機來威脅靖安侯,從而交出他手上的隱秘勢力呢?
不過是短短一瞬,皇上的腦子裏,已是思慮萬千。
李庭玉的身子一軟,他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他也是保不住母妃了。
甚至,能不能保住宋家,都還是一個未知數。
沒了宋家,他在朝中的地位,定然是會一落千丈。
朝中眾臣,無論是文臣武將,哪一個也不是傻子。
誰會去扶持一個沒有了外家倚仗,又同時有一個罪母的皇子?
李庭玉的臉色已然難看到了極點,可是偏偏,這一切,目前都指向的是月蘭姑姑。
就算是沒有人去指責母妃,只怕在父皇的心裏,也早已為母妃定了罪。
李庭玉有些無奈且無力地閉了閉眼。
寬大的衣袖內,手緊緊地握着。
左手內還有先前九月塞過來的藥丸,想到了之前安瀟瀟的提醒。
李庭玉的神色一震!
她不會在這個時候,想要自己的命吧?
下意識地,就朝着安瀟瀟看了過去。
安瀟瀟的一雙清眸,正好也掃視了過來。
朝他微微點頭,似乎是在暗示着什麼。
李庭希忍不住就輕咳了一聲。
而後,借着掩唇的動作,那料藥丸,就這麼入了他的口。
待他吞下去之後,李庭玉才突然想到,他之前跟安瀟瀟幾乎可以就是說,完全對立的立場。
她怎麼可能會幫自己?
只是,此時藥已入腹,他還有什麼辦法?
「皇上,此事,依微臣看,還是再等等庭希查的結果吧。這些東西,是從月蘭的屋裏搜出來的,的確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只是,也不能冤枉了淑妃娘娘。」
康王的語氣倒是很中肯。
賢妃則是坐在那裏,低聲啜泣着,再不言語。
皇后看了一眼淑妃,眸光凌厲,不過須臾,又快速地迴轉了一下頭,看了一眼低頭哭泣的賢妃。
後宮的女人,從來就沒有一個簡單的。
淑妃跟她鬥了這麼多年,從來不曾輸地這麼狼狽過。
皇后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太對了。
今天的事,初以為是衝着安瀟瀟和劉院使來的,可是現在,反倒是成了對淑妃最為不利了。
到底是淑妃真的膽大妄為,還是另外有人布了這個局呢?
事情商到這一步,所有人都跟着頭疼了起來,而最頭疼的,自然就是宋淑妃了。
「皇上,臣妾相信月蘭定然不會做這種事的。她如今人已死了,定然是被人冤枉的。」
淑妃不傻,事到如今,只能是拿着月蘭的死來大作文章了。
畢竟,月蘭自盡,沒有留下任何的遺言,誰又能證明,她不是被人給謀害了?
「皇上,定然是有心人要陷害臣妾,這才將月蘭害死,再將這些東西藏於她的屋內,這分明就是栽髒嫁禍呀,皇上。」
李庭照冷眼看着淑妃,「娘娘,若是當真有人要陷害月蘭,那這些東西又何必藏得如此隱晦?如果不是侍衛將那桌子搬開了,根本就不可能發現這個匣子。」
淑妃一愣,此時,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皇上的身上。
她不在意別人說什麼。
重要的是,只要皇上不信,那麼,一切就都來得及。
「皇上,月蘭不過一介女流之輩,若是那東西真地是藏在了桌下的地磚內,她如何能移得開?」
李庭照突然就笑了,「娘娘,您可能不知道,那是一張空桌子,而且,根本就不重。」
皇上的眼神幽幽暗暗,看不真切,只是讓人感覺似乎是有着一股極其強烈的暴風雨,開始在他的眼底聚集。
「來人,將淑妃帶下去,嚴加看管,令,將她宮內的侍婢,盡數交於宮正司及內務府來審理,朕要看看,月蘭到底是不是無辜的。」
「是,皇上。」
淑妃的面色慘白,幾乎是不可思議地看向了皇上。
好歹也是寵愛了自己這麼多年的男人,怎麼能突然就這麼心狠?
「皇上,您不相信臣妾?」
「朕只相信眼前看到的。朕的母后如今生死未卜,淑妃,你最好是祈禱太后無恙,否則,整個宋家,就準備給太后陪葬吧。」
皇上金口玉言,絕非兒戲!
在場不僅是李庭玉和淑妃怔住了,便是皇后,都有些不確定了。
今日這一局,分明就是要徹底地清理了宋淑妃,以及整個宋家了。
安瀟瀟抬眸,不經意間,似乎是看了李庭玉一眼。
藥效,應該也差不多了。
淑妃被人強行帶走,而她宮內的所有侍婢,也都被帶到了宮正司。
皇上還要再次詢問,就見李庭玉突然噴出一口血來,隨後倒地不起,昏迷不醒了。
眾人大驚。
「瀟瀟,你快來看看。」康王反應最快,先喊了一聲。
安瀟瀟連忙靠過來,簡單地扶了脈之後,又掀了掀他的眼皮。
隨後,臉色凝重道,「皇上,四殿下是中毒了。」
「什麼?」
皇上的臉色驟變,怎麼這個兒子也中毒了?
「瀟瀟,他中的是何毒?可能診出來?」
安瀟瀟又仔細地扶了脈,「太后的體內是中了兩種毒素,而現在,臣女發現,四殿下體內所中的,與太后所中之毒一模一樣。」
聞言,不僅皇上色變,便是皇后和賢妃的臉色,都有些不太對了。
「先扶四殿下到偏殿,瀟瀟呀,還是要勞煩你了。」皇上的語氣里,已明顯多了幾分的怒氣。
「分內之事。劉院使,你也為搭把手吧。」
「好。」
看着李庭玉被人移到了偏殿,李庭照的眉頭卻是緊緊地蹙了起來。
沒想到,他竟然也會中毒了。
如此一來,只怕父皇的疑心加重,只會懷疑到了這一切都是他做的。
越想,李庭照就越是覺得目前的局勢,似乎是隨着李庭玉的中毒,一下子就反轉了。
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父皇,兒臣過去看看吧。」
皇上的視線在他的身上徘徊了幾圈,抬抬手,「去吧。」
「是,父皇。」
康王和康王妃相視一眼,今天這一齣戲,還真的是太大了。
到現在,即便是他們,也實在是看不出來,到底誰才是幕後的佈局之人了。
太后鳳體違和,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女人,不會影響到了前朝的佈局。
可是現在連四殿下也中了毒,而且還是很霸道的一種,與太后所中之毒一樣,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總不能說,淑妃指使月蘭謀害自己的兒子吧?
沒多久,安瀟瀟和李庭照就一起再次出現在了正殿。
「皇上,四殿下所中之毒,顯然是非一日之功,應當是有人在其的飲食之中,屢次下毒所致,而每次的量都不大,所以,四殿下才一直沒有察覺出不妥來,直至今日,毒性暴發,才會昏迷不醒。」
題外話
我們這邊昨天下雪了。可惜,太小了。沒辦法堆雪人。
第三十五章 與太后所中毒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