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慕容恪的真實心態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明明很是彷徨和無助,卻是不能夠表現出一絲一毫,整支軍隊已經是驚弓之鳥,要是連他都一臉的崩潰,那可就真的只能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俘了。
所謂的開闊地是只有少數林子的曠野,但其間灌木叢以及雜草非常茂盛,亦是存在不少的水潭。
漢軍過來之後是沿着廣袤森林來佈置戰陣,與林子邊緣的相隔大概是一里左右,排列成的是一條長線。
森林被開闢出來的道路只有少數的幾條,看上去也並沒有多麼寬大。由於慕容燕軍不是全部沿着道路撤退,過來之後其實是從滿是樹木的林子湧出來。
在森林的邊緣地帶,地面上早就是躺滿了人和馬的屍體,密集得仿佛是草叢的羽箭也是插得滿地。太多的人在流血,血液匯集起來成為了殷紅色的流水,隨後又流向低洼的坑中變成了滿是腥味的血池。
如牆而進的漢軍陌刀兵數量並不多,瞅着也就是一千左右,他們是排列成為三排每隔一段時間就交替作為前鋒,所過之處人馬皆斬。
要說陌刀,其實就是一種長柄的三尖兩刃刀,早在戰國時期已經有了類似的兵器,曾經的魏武卒就使用過。這種兵器普遍重達五十斤往上,非身強體壯者難以舞得動。五十斤的兵器,再加上身上至少六十斤以上的甲冑,等於是甲士負重達到一百一十斤,光有強壯的體魄還不夠,必要的耐力也得有。
超高的負重註定陌刀兵很難持久作戰,一身鐵的唯一好處就是可以無視箭矢,只要陣型足夠緊密哪怕是被高速馳騁的戰馬衝撞也不至於倒下,但遭到撞擊力撞傷是無法避免的事。
「箭陣,阻斷漫射!」
魏駿馳是發現陌刀兵有些體力不支,也是慕容燕軍的那支甲騎具裝開始衝鋒,果斷指示箭陣阻敵。
後方的謝艾更加忙碌,他已經下令處於兩翼的己方騎兵視機而動,處於陌刀陣後方的其餘步軍越過陌刀陣重新佈陣。
貂豹騎兵衝鋒的速度並不快速,要是測量大概也就是二十邁左右,但是弄出來的動靜卻是無比的大。
正常情況下,具裝重騎兵的戰馬負重連人帶甲也就是三百斤往上,事實上很難做到超過五十邁以上的速度進行衝鋒。
一身的鐵甲還能以超過五十邁的速度進行衝鋒,曾經的帕提亞具裝重騎兵能夠辦到,但他們騎跨的是異常雄峻的阿拉伯馬,不過也僅是能作戰不超過十分鐘。
在往後,等待到了中世紀左右,歐羅馬鐵罐子的具裝騎兵,他們的戰馬一般是負重超過四百斤,比較恐怖的是負重達到五百斤左右。他們是在兩百米左右漫步,隨後逐漸快步,再來就是一陣小跑,等待距離敵人五十米才是放平騎槍的全速衝刺,大概是能做三分鐘的超人。
當然了,重騎兵因為甲冑的重量只能是依靠戰馬才能活動,因此一旦掉下馬背,沒人幫助是絕對站不起來。
貂豹騎兵之所以只有二十邁的速度,那是他們互相之間懸接着滿是鋒刃倒勾的鐵鏈。因為有鐵鏈的存在,快了互相之間會有扯動,只能是保持最合適的速度。
「媽的,那是在箭雨中的漫步啊!」魏駿馳不是第一次看到具裝重騎兵迎着箭雨衝鋒:「更改覆蓋方位,射後方的輕騎和步卒。」
具裝重騎兵除非是倒霉到一定份上被箭矢穿過面甲射到眼睛,要不然再多的箭矢射來不是被甲片彈開,就是插在身上但其實最多也僅是傷害皮肉,箭鏃根本就無法有更多的深入。所以咯,要是看到具裝重騎兵被箭矢射得像是刺蝟,卻是還在活蹦亂跳,那真的不是詐屍,是具裝重騎兵的防箭能力真的太強。
處於第一條戰線的漢軍正在玩命地組織盾牆,一面又一面的盾牌互相扣着,一杆又一杆的長矛從盾牆的縫隙伸了出來,盾牆之後滿滿都是沉重的呼吸聲,伴雜着軍官不斷呼喝的口令。
「敵軍……」謝艾目光被森林蜂擁而出的敵軍所吸引:「全軍出擊了?」
這一條戰線的漢軍只有八千,已經最大限度地展開防線,卻不可能將整個開闊地給阻斷,已經有慕容燕軍在漢軍沒有佈防的位置竄出去。
「奇怪了。」袁喬指向那些蜂擁而出,卻是沒有做出迂迴機動的慕容燕軍:「怎麼是直接向北?」
謝艾也發現了相同的問題,那些不在他們防線區域的慕容燕軍,不管是騎兵還是步兵,一點都沒有要參與交戰的意圖,是不管不顧地向北而去。
「……」袁喬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沉默了一小會才說:「敵軍如此,我等難以盡數攔截,只能將主要目標放在敵軍的甲騎具裝身上。」
謝艾所思考的是戰局為什麼會是這幅模樣,思來想去唯一的結論就是君王親率大軍已經打崩了慕容燕軍的士氣,是那種連慕容恪都無法再控制的地步,以至於慕容燕軍全面失控。
說慕容燕軍失控倒也沒有什麼錯,就是慕容恪沒有下令全軍各自突圍,失去戰心的慕容燕軍也會四散而潰。就是這樣慕容恪還能控制住一部分,已經足夠說明長期累積下來的威望還有點用處。
就在謝艾與袁喬猜測到底發生什麼事的時候,貂豹騎兵已經衝到盾牆的位置。
貂豹騎兵沒有制式的軍械,每一個人不但是甲冑不統一,連帶兵器也是五花八門。大多數貂豹騎兵手上的傢伙不是長槍,是以狼牙棒這種長兵重武器為主,甚至是長柄連枷和流星錘都要比長槍的數量來得多。
「穩住!穩住!穩住!」
盾牆一邊的漢軍,軍官不斷地出聲,他們甚至會拳打腳踹地讓士卒頂住盾牌,為的就是使盾牌能有更多的角力來抵住衝撞。
速度並不快的貂豹騎兵,馬背上的騎士在靠近盾牆接近三十步左右時,陣列之中吹響了「嗚嗚嗚——」的號角聲,處於第一排的騎士才盡力讓坐騎加快速度,由二十邁左右的速度緩緩提升,接近盾牆時提升到三十五邁左右。
沉重的馬蹄聲連成一片,戰馬的馬蹄踩踏着地面,翻起了青嫩的雜草,泥土由於一再被踩踏也變得鬆軟,泛起了塵煙致使瀰漫。
更加沉悶的響聲是在貂豹騎兵撞上盾牆時出現,那是戰馬直接撞向盾牆,馬背上的騎士揮舞着沉重的兵器也是猛擊盾牆,以至於悶響持續不斷。
在貂豹騎兵撞上盾牆之際,從盾牆空隙伸出來的長矛僅有少數刺中目標,互相扣着形成的整面盾牆在一連串的撞擊下向後移動了半尺左右,局部位置的盾牆甚至是直接瓦解。
少數攜帶長槍的貂豹騎兵,他們的舉動是直接將手裏的長槍投擲出去,長槍越過不高的盾牆落入漢軍步卒群中,帶起了悽厲而又短暫的慘叫聲。
位於遠處的慕容恪看到衝鋒取得成果並沒有多麼興奮,從他的視覺可以看到第一排的貂豹騎兵僅僅是瓦解局部盾牆,隨後便被陷在了原地,第二排的貂豹騎兵衝上去之後只能連帶袍澤一塊撞。不少第一排貂豹騎兵的坐騎是被撞倒,鐵鏈拉過去的時候更是成片的倒下。
彭勇是一屯之長,加入漢軍的時間可以追溯到劉彥被迫撤往廟島列島時期。他此時此刻是位處第一條陣線,正在大吼着讓長矛兵刺出武器攻擊馬背上的敵軍。
「不能動的騎兵,哪怕是甲騎具裝也是靶子,弄死他們!」彭勇手裏的武器是戰劍,夠不到貂豹騎兵:「幾個同時刺一個目標,無法穿透甲冑也要挑下馬!」
長矛的矛頭自然無比鋒利,可是貂豹騎兵身上的甲冑也着實太厚,刺過去的長矛無法深入,有些長矛被抱住之後直接就抽不回來。
戰場之上的雜聲非常多,得是很大的嗓門才能穿透吵雜聲將指令傳遞出去,那個時候吼什麼基本都只是能指揮得動身邊的少數人。
貂豹騎兵的衝鋒沒有停止,是一排接着一排反覆地進行衝撞,他們在野蠻衝鋒的同時,有不少的友軍輕騎兵完成迂迴開始攻擊漢軍軍陣的左右兩翼,更多的輕騎則是在與漢軍的騎兵進行糾纏。
「恆公,後方的漢軍追得太猛,很快就要追上來了。」劉翔可以選擇的話其實是想逃,但他只要還想在慕容燕國混就不能那麼干:「沒有多少時間了。」
慕容恪此刻卻是在內心滴血,他深知貂豹騎兵壓根就不是這麼用的,應該是其餘兵種創造出絕佳的戰機,才投入貂豹騎兵這種甲騎具裝來作為戰鬥的終結。
真實而言,具裝重騎兵的的確確是極度依賴友軍的一個兵種,應該是作為定海神針,用具裝重騎兵進行沖陣無法持久,失去體力後的具裝重騎兵連逃跑都做不到,因此只能在一決勝負的時刻才動用。
「破陣了。」慕容恪的聲音不帶任何的感情,策動戰馬緩緩地動起來:「漢軍前陣已經混亂,吹號命令貂豹騎兵撤離戰場,由輕騎嘗試鑿穿。」
貂豹騎兵是衝鋒到第八排陣列才衝破漢軍的盾陣,盾牆瓦解之後漢軍一度試圖穩住,可是面對本身上千斤外加速度加持的具裝重騎兵,徒步的步卒再是悍勇也無濟於事,只能是被踐踏。
「退,退!」彭勇是一副睚眥欲裂的表情,狂吼:「讓具裝重步兵頂上,其餘人後退!」
盾牆瓦解,具裝重騎兵衝撞起來根本不是想擋就能擋住,任何想要阻擋的人就要有送命於馬蹄之下的心理準備。
貂豹騎兵與其他的具裝重騎兵又有點不同,他們之間有鐵鏈相連,鐵鏈之上還滿是利刃的倒勾,一整排地向前推進不但是馬在撞和騎士在揮舞兵器,拖在地上的鐵鏈拉扯着屍體擠壓倒也罷了,要是沒有拉扯東西就是鐵鏈掃倒人群,鐵鏈上面的利刃和倒勾也能收割生命。
依然站在巢車之上的謝艾,他發現這邊的戰局正在往己方不利的方向發展,不但是組織起來的盾陣被破,前陣的步軍在敵軍具裝重騎兵的壓迫下也在寸寸後退,兩翼敵我雙方的騎兵糾纏作一團,更多位置是敵軍不斷往北邊撤離。
「我們帶來的部隊太少,時間也不允許構建營寨。」袁喬認為這是非戰之罪:「為今之計……僅能不計代價拖住敵軍的那支甲騎具裝。」
謝艾卻是沉默不語,他們的責任是攔截敵軍。而戰略意圖從一開始就沒有達成,太多的慕容燕軍根本就是不管不顧向北逃竄,敵軍不想打,他們兵力嚴重不足,還真的只能側重針對某一部分的敵軍。
比較讓人意外的是,陣陣號角聲中貂豹騎兵停止衝鋒,互相連接的鐵鏈也被解除,不斷有輕騎兵穿過他們接替衝鋒。
慕容燕軍新的舉動讓謝艾頻繁注視森林方向,那裏的爆炸聲依然不斷傳來,湧出森林的慕容燕軍也是一再持續。
袁喬舉起望遠鏡看了一小會,驚疑不定地說:「他們竟然在原地解甲?」
是的,貂豹騎兵是輔助人員的幫助下進行解甲,解下的甲冑被放置在馱馬之上,完成一個就是拍馬走掉一個。
謝艾有心攔截,舉目望去卻是己方軍隊完全被糾纏住,到處滿是慕容燕軍的身影,想要去攔截根本辦不到。
「咦!?」袁喬有了新的發現,抬手指過去:「驃騎將軍?」
謝艾順手抄起望遠鏡一看,森林裏面不斷衝出己方的騎兵,冉閔是策馬狂奔在前茅的位置。
由於慕容恪下令收起軍旗,謝艾這一方是不知道慕容恪早就在場,只是用旗語通知冉閔前去攻擊解甲狀態的貂豹騎兵。
冉閔並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謝艾命人發出的旗語,以他的視野範圍看去,周邊到處都有慕容燕軍,逮住誰就是殺誰,一路就是碾壓姿態逮着慕容燕軍的後背狂殺。等待部下發現謝艾這一方的旗語,他才算是引領着麾下騎兵改變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