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瑩瑩把鏡頭轉向准羅南手指的方位,卻啥也搞不清楚,無奈又把鏡頭移回到羅南臉上:
「真出事了呀?」
這話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確認,是終於聽到第二聲靴子落地的釋然與鬆快。
羅南都不願理她。
章瑩瑩也感覺自己有點兒過分,可事實擺在眼前,她也實在忍耐不住好奇心,確認並非是「危險突變事態」後,就追問道:
「對面殺過來了?」
「還沒,但被盯上了。」
「那邊不是一直在盯!」
「被動雷達和主動雷達總不一樣吧。」
「確實」
章瑩瑩立刻就想到了「囚籠」理論,以其為基礎進行推導,羅南現在所面對的情況,驟然複雜了太多,也危險了太多。
她猛然間不敢說話了,擔心給羅南造成干擾。
反倒是羅南對她咧嘴笑了笑:「沒事兒,目前還好,就是看兩眼,還未必能看明白」
在羅南看來,「煙頭」的火光,確實是起「眼睛」的作用,所展現的,也就是它完整形態下應有的能力。
由於早前遭受到破壞性消解,就其本身而言,活性已經幾近於無,原有的傳感能力也破壞掉了——可不管怎麼說,它就是一個接發裝置,一旦有與之配套的力量投射,仍然可以成為高效的介入甬道。
不過正如羅南所言,那位目前所關注的對象,可不是輕輕鬆鬆就能搞明白的。
然而下一刻,羅南的笑容有點兒僵。
章瑩瑩發覺了異常:「海上有光?」
「是眼。」
隨着羅南的定性,從牛鬼肌肉層內的「復燃煙頭」開始,羅南的感應範圍內,以牛鬼所在的位置為中心,周邊成百上千、各色各型的畸變種,它們各自身上不同位置、或內或外、或可見或不可見,幾乎在同時都有「火光」燃起,都有「邪眼」睜開。
有的東西,上了規模就不一樣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周邊海域「邪眼」越亮越多,以至於在遊艇甲板上,隨便轉一個角度,都能看到起伏翻騰的巨浪中,那星星點點的幽火
沒有任何溫度,甚至都沒有映出什麼具體的輪廓,那些兇橫的畸變種盡都淪為慘澹的背景,只為襯托這妖異的光亮,以及隱藏在光亮之後、按而不發的深沉靈壓。
「麻大煩了。」章瑩瑩還是忍不住吐槽,與此同時,她將懸浮鏡頭對準了甲板下方的海面,準備調整焦距,給這些詭異的光點一個近景。
可沒等她完成操作,正是這些羅南稱之為「眼」的黯淡光源,帶動着千百畸變種的頭顱、身軀,齊刷刷地扭轉,指向了遊艇下方的某個區域。
那裏,是仍在死命掙扎的牛鬼所在。
它們也不只指向牛鬼,還指向牛鬼胸腹連接部的那片「熒光區域」以及已經進入「熒光區域」,正進行切分剖析的虛無「操縱線」。
至少羅南是這麼認為的。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羅南一般,掌握深層信息,但海上生靈超級反常的同步趨向,也足夠給出一份讓人心悸的存在感,如同重錘擊胸——即便不是聚焦的中心,可這一瞬間,章瑩瑩的呼吸還是有了小段的凍結。
鏡頭調焦失敗,可也正好截取了一段當下海面最整齊也最恐怖的場面,通過衛星信號,投送到了數千公里外的夏城。
只是朋友群裏面,卻已經沒了興高采烈的情緒。任是誰都能看出來,海面上的局勢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事實上,在「邪眼」驟然張揚之後的這剎那,不可避免的接觸和碰撞,已經到來。
坦白說,迄今為止,對方的表現還算克制,不管手段如何變化,目的多半也就是「看看」問題在於,精神層面的事情,隱就是隱,顯就是顯,當幕後的力量從隱性轉化為顯性,直接的接觸擺在那裏,一旦呈現,就一發不可收拾。
到了他們這個層次,感應即接觸,接觸即交鋒,交鋒即可決生死——誰能在致命威脅已經在頸後哈氣的時候,還淡定以對?
羅南首先就做不到。
對方的控制力,也達不到讓如此恐怖的靈壓形成「春風化雨」之勢的地步。
羅南必須要做出反應。
相對於有武皇陛下護持的遊艇,還有自家砸個稀巴爛也沒有啥實質傷害的假身,此時,羅南最擔心的還是隱藏在淵區中的「雲母」。
畢竟,對方已經有所覺察,並展現出了極大的好奇心。
所以,羅南迅速將意念投射到淵區之上,圍繞着「雲母」隱秘但脆弱的核心構形,在儘量模糊其具體方位的前提下,開始在外圍淵區風暴中,層層架構防禦力量。
由於擔心即興的臨時架構,未必嚴謹,羅南甚至還「就近」調來了「淵區血魂寺」,使之與臨時搭建的陣地,呈犄角之勢,攻守平衡。
但總體而言,還是以求穩為主,與對方專注於「觀察」的表現,隱然相配。
雙方都存在克制的意圖和表現,然而雙方對於安全感的需求,以及採取的相應措施,對於當前的形勢趨向的扭轉,不會起到任何正面作用。充其量只是一劑慢性毒藥,緩慢而堅定地將雙方的「安全距離」越拉越近,彼此的反應也逐步升級。
就像現在,因為淵區之上,靈魂力量頻繁調動,干涉幅度劇增,便得本就混亂的淵區環境更加惡劣,依稀與當下狂風巨浪的太平洋中部海域遙相呼應。
風暴與風暴作用,恍惚中幾乎要抹去物質與精神層面之間的屏障,在更廣闊層面上肆意奔流。
在羅南的感知里,接下來這段時間,周邊海域原本相對平滑的時空架構,卻像是精度差勁的齒輪,時不時就因為糟糕的磨合,變得磕磕絆絆,以至顫抖跳動,咯咯作響。
大氣開始變得異常,首先受到影響的,則是本來就不怎麼穩定的遠程信息傳輸通道,朋友群里的視頻直播,在勉力掙扎了十幾秒後,徹底中斷。
章瑩瑩也沒有再攝錄的心思,她扭頭看向後方高處的駕駛室,只是完全看不見武皇陛下的身影,更沒有收到相應的訊息。
倒是章瑩瑩自個兒,因為肢體的動作,莫名就覺得不太爽利,好像扑打在身上的強風碎浪,突然就漏了電,麻酥酥的,激得汗毛都豎起來了。
章瑩瑩自身修為在里世界還排不上號,但跟在武皇陛下身邊,見識相當廣博,立刻就想到,這極有可能是精神層面的超強力量,彼此干涉碰撞帶來的餘波影響。
她再扭頭去看羅南。
恰好,羅南也看向她,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往船艙門的位置指了指。
章瑩瑩張口欲言,但很快就緊抿住嘴唇,微微點頭,沒有任何耽擱,就往艙門那邊去。在她身後,蒙沖悄無聲息地跟上,保持了一個隨時可以施加保護的距離。
不過章瑩瑩走進艙室後,終於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這回她卻見羅南的手指,竟又莫名其妙凝結了水汽,在扑打過來的海浪中,給一幅新的圖畫落筆開端
羅南徐徐勾勒出幾根線條,但沒有特別清晰的思路,純憑感覺而已。
他並不否認,在這種逐步升級的對抗中,他有些按捺不住了,而精神層面的對抗模式也註定了,在距離和層級上搶佔主動是唯一可行之策。
對面現在肯定是較主動的那一方,但後面卻未必。
由於「邪眼」開啟,對方力量主動干預的痕跡加重,讓羅南捕捉到了從虛空中穿透過來的一些方位線索。
對方其實非常善於偽裝,能夠充分利用淵區的特殊環境,給靈魂力量的投射製造種種迷宮式的錯覺,真正下沉到精神海洋、正面接觸的時候,已經是大幅扭曲過的異態存在,
可是,羅南因格式論而來的「純粹觀察」天賦能力,豈是擺設?這些迷惑性的手段,對他來說意義真不太大。
之所以到現在為止,還沒把人找出來,只因為「靈魂披風」被他自個兒給作壞了,目前的覆蓋能力較之巔峰相差太遠可話又說回來,有沒有靈魂披風,對於一位「通靈者」而言,貌似也不算什麼致命影響。
更何況,還有「雲母」。
它施放「操控線」的動作,說是遵從指令也好,說是存在本能也罷,在相當程度上,是有一定自主性的。
所以,不管羅南的意念如何在虛空中變幻,也不管周圍萬千明暗的「邪眼」,如何點亮與周邊海域密切干涉的精神海洋
「雲母」仍然繼續拋灑「操縱線」,甚至因為「邪眼」的驟然活化,自然而然地多加了幾波,對這些「血肉寄生裝置」進行更深一層的切分。
要知道,「操線線」的切分,從來都不是就事論事,而是向着縱深領域,快速推進。
這等於是給了羅南另一個維度的參考。
所以,羅南的感覺相當之好,他覺得,也許一幅圖畫到半截,答案已經出來了。事實上,現在羅南心中,就有了個隱約的影子
「大家還是要公平些比較好。」
羅南喃喃低語,筆下的線條幾乎要飛動起來可緊接着就是一個頓挫。
同時挫掉的,還有化為筆鋒的手指。
細碎水汽崩解,羅南愣了下。事實上在精神層面,在淵區之上,雙方的對沖卻沒有任何緩衝發愣的餘地,直接就形成了最激烈的碰撞反應。
至於物質層面,最先倒霉的是遊艇周邊的畸變種群。幾萬、十幾萬的生靈潮,像是通通被過了一遍高壓電,在劇烈抽搐和躍動中破散開來,綻開了巨大卻又畸形醜陋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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