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瑾聽了只覺得荒唐,「大嫂十五六歲的時候……可是,這般年紀,雙足已經長得差不多了,若是想要強硬弄小,豈不要打斷腳骨……這般荒誕的事情,為何媒人沒有提及?」
早知道風珪妻子是這麼一個德行,別說風氏了,東慶任何一個小士族都不會迎娶好麼。
想到前不久看到的兩個侄子,風瑾心中不是滋味。
只是,風杜氏的條件擱在中詔,的確是很好的,只是中詔和東慶的國情不一樣而已。
魏靜嫻嘆息着,緩緩敘述道,「中詔前些年還好,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士族百姓皆以奢靡為風尚。這位杜氏皇后天生尤物,精通歌舞,體態盈瘦,舞姿輕盈如飛燕鳳舞,能做掌上舞、飛天之舞,一時引得士族貴女紛紛效仿。此事傳到歌舞教坊,舞伶效仿舞姿,只是足大、體重,難做這樣驚艷四座之舞。聽說皇后有一雙三寸多餘的雪白小腳,方能跳這般舞蹈……」
人家皇后的小腳是天生的,纖細勻稱又美麗,一曲掌上舞恭賀皇帝大壽,那時候中詔國內的風氣開放又崇尚奢靡,自然引為時尚。歌舞教坊紛紛學習,百花爭艷,好不熱鬧。
風珪的妻子,風杜氏在家中行五,雖然不被怠慢,但也不十分受寵。
為了地位和以後的榮光,她處處效仿長姐,所謂的折骨裹腳也是為此。
此事傳揚出去,外界的人沒說風杜氏學習舞伶作態,反而稱讚她有賢后風範,一時間名聲水漲船高……說白了,風杜氏就是踩着她皇后姐姐上位,在中詔貴女中的地位蹭蹭上漲。
只是,這是中詔這樣的風氣,東慶士族可不買賬。
特別是風氏這樣的清貴人家,哪裏能忍受宗婦「後天身有惡疾」?
雖然他們不懂遺傳或者優生優育,但他們也知道父母好了,生下來的孩子才能越來越優良。
選一個後天折了腳——身有惡疾的女人給風氏當宗婦,那感覺就跟吃了蒼蠅一樣。
只是依照風珪的個性,他也不會因為這種原因就狠心休棄嫡妻,怎麼說兩人還有兩個兒子。
俚語說得好,選夫不好毀一生,娶妻不賢毀三代,有這麼一個「貪財、善妒、嗜權、嘴碎、心思陰毒」的宗婦,風瑾根本不敢想像風氏這一代和下一代會怎麼樣,大哥也太委屈了。
風瑾頭疼地皺眉,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風杜氏都不夠做風氏宗婦。
有這麼一個宗婦,風氏這一代還行,下一代說不定就被禍禍了。
「雖是如此……但是大哥那個脾性,他一向重責任,怕是不會輕易休妻的。」
理智上來說,風瑾是不介意換一個嫂子的,但那是人家夫妻倆的事情,風杜氏目前也沒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頂多貪財、善妒、嗜權、嘴巴碎……細心板正,說不定能扭轉過來?
風珪是打算再看看,不求妻子多麼好,至少要達到正常貴族女子該有的水平,其他不多求。
風夫人打算將兩個孫子接到身邊好好教養,免得被這個不着調的母親禍害了。
至於這個大兒媳,她也是能教就教。
畢竟,風夫人已經是三個孫輩的奶奶了,不能一直操持風氏中饋,總要讓大兒媳接手的。
魏靜嫻嗤笑道,「妾身算是看明白了,中詔杜氏出來的女兒,能有哪個是好的?先是杜氏嫡長女入宮為後,叫嚷着教化天下女子,寫下女四書,令大儒傳唱,博了個賢后的名聲,結果毀了多少好女兒的一輩子?如今又有杜氏嫡女為求名譽,效仿賢后裹足,簡直蛇鼠一窩!」
若非這位風杜氏處處效仿賢后作風,如何能擁有那般名望,雀屏中選,成了風珪的妻子?
風瑾沉默着,他默默拽了拽長生腦袋上頂着的髮辮。
長生小臉一皺,抱着風瑾的手就想啃兩口。
老婆抨擊大嫂,風瑾作為前者的丈夫,後者的二叔,這個話題還真不好插嘴。
他事不關己地道,「雖是如此,還是覺得太荒誕了。」
若是年紀小的時候裹足,那時骨骼比較軟,他還能信。
十五六歲了還對自己下狠手,這得是怎樣堅定狠辣的心性?
對自己都這麼狠辣,更遑論是旁人?
越是深想,風瑾越是不寒而慄。
魏靜嫻也道,「總覺得大伯委屈了……」
成婚容易,休妻不易,且過且珍惜。
當晚,風瑾帶着打扮成小紅人的長生,攜同妻子一道出席家宴。
因為風珪已經提醒過了,風瑾識趣地沒有提及公事,只是談一談小時候的趣事兒。
風杜氏面色陰沉地坐在風珪身邊,一雙陰鷙的眸子時不時掃過笑嘻嘻、充滿福態的長生。
她身為宗婦,三年間為風氏誕下兩個嫡子,她的婆婆還未曾這麼親昵地抱過她的兒子,反而對風瑾家的賠錢貨各種笑臉,好似他們才是一家,這般差距令風杜氏心中極度不平衡。
她也不反省反省,風夫人每次想要親近孫子,是誰各種阻撓,對正經婆婆千般防備?
要說對孫輩的禮物,風珪兩個兒子可是占足了便宜。
風夫人才給長生一串佛珠,對她多了些笑容,便惹來這麼大的嫉妒和厭憎。
意識到風杜氏的情緒變化,風珪的表情也是複雜,又氣又怒又有些無力。
風珪特地跟風瑾說了家宴不要談公事,偏偏風杜氏是個豬隊友。
酒過三巡,風杜氏倏地道,「二叔如今隨同叛賊柳氏,怎的?你也不怕連累家中老小。」
風珪忍耐着握緊了拳,臉色已經不能看了。
風瑾道,「瑾之主公,何曾是叛賊了?大嫂這話,可是誅心了。」
風杜氏怪嗔地道,「東慶皇室才是正統,柳氏不過是河間士族,擱在東慶也激不起水花。不過人各有志,二叔渴望從龍之功,這也是人之常情,但也該擦亮眼睛,選個稍微靠譜的。東慶皇室勢力正盛,等南邊決出勝負,不就有空清理北方?二叔這是要將一家都拉下水呢。」
正統?
風瑾冷嗤。
這兩個字擱在風氏來看,根本就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