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兒剛走進來的時候,一眼就見到了姜希夷。
太原是一個極度繁榮的城市,即使夜晚已經到來,依然人來人往,燈亮如白晝。
凝碧樓是太原城中最負盛名的酒樓,即使不能嘗一嘗名動天下的水凝碧的味道,能在凝碧樓里坐着喝一杯酒,對於好酒之人而言,也是極大的榮幸。
這天下好酒之人不在少數,從這已經難找到空桌的大廳中,就能曉得這一點。
但是林仙兒還是在各式各樣的人中一眼就見到了坐在角落中的姜希夷。
她之前從未見過姜希夷,不過只是一眼,她就知道,那個在角落中坐着白衣女子就是姜希夷。
因為只是一眼,她就差點移不開自己的視線。
這個結果並沒有令她感到高興。
因為這表明了,姜希夷是多麼的與眾不同,多麼的引人注目,才能這麼鶴立雞群。
一個美麗的女人是絕對不會也不願意承認另一個女人比自己還美,因為女人之間的戰鬥雖然也有用兵器一決勝負的大場面,但是不少女人卻將戰場延伸到了其他方面,她們比試着外表、首飾、衣服,甚至還有各自的男人。
天下第一美人這個名號的激烈程度絲毫不弱於天下第一劍客。
林仙兒深吸了一口氣後,臉上的笑容更加嬌媚,走路的姿態更加婀娜,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踏上戰場的準備。
自從李尋歡對姜希夷說,阿飛的劍與她的很像後,姜希夷就對這當年名震江湖的飛劍客極為感興趣。
不過阿飛卻早已如同投入江湖之中的石子一般,掀起一圈圈波紋後,江湖又重歸於平靜。
她確實問過阿飛的情況,不過卻從來沒有人知道那個年輕的劍客的下落,如同李尋歡說的一樣,他都不知道阿飛究竟去了哪裏,這世上知道的人,恐怕寥寥無幾。
姜希夷對見到阿飛有一種特殊的渴望,她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想要見到一個人。
這是屬於劍客之間共同的渴望,卻又遠遠超出了,姜希夷並不是想跟阿飛比劍,而只是想看一看他的劍而已。
林仙兒身邊看起來並沒有人跟着,但她這樣的人,誰又敢說她真的是孤身一人前來的?
姜希夷聽到阿飛兩個字,終於是轉頭看了一眼林仙兒,道:「你知道他在哪裏?」
林仙兒臉上笑意更深,道:「我當然知道小飛在哪裏。」
林仙兒說的是小飛,而不是阿飛,她在跟姜希夷炫耀着她和阿飛不同尋常的關係。
她的笑容看起來勾魂奪魄,神情看起來又帶着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因為姜希夷找的男人,就在她的身邊,這對於她來說,已經是一種勝利了。
姜希夷道:「我已經開始想,我到底要不要去見他了。」
林仙兒一怔,眨了眨眼睛,看起來單純無邪,就像是剛剛踏入這混亂塵世中,酒樓中或明或暗注意着這裏的男人們,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按下自己想衝上去的衝動。
她說道:「這是為何?」
姜希夷道:「他現在的劍恐怕不值得我看了。」
林仙兒笑道:「可是你不去看看,怎麼知道呢?」
姜希夷道:「你說得對。」
林仙兒道:「可你若是不跟我打賭,我就不會告訴你他到底在哪裏。」
姜希夷突然眼神一變,緊盯着林仙兒,道:「也許你不知道,但是我現在決定告訴你一件事,我從來都不喜歡別人威脅我,我如果想知道阿飛在哪裏,只要用劍尖抵上你的喉嚨就夠了。」
她的神色看起來就像是暴風雪前安靜的夜晚一樣平靜之中隱隱蘊含着危險,林仙兒感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壓力。
壓得她連笑都笑不出來,笑容直接僵在了臉上。
林仙兒很少有笑不出來的時候,因為笑就是她的武器,就像是劍客的劍一樣,能見血封喉的武器。
過了不知多久,林仙兒才慢慢的搖了搖頭,道:「你絕不會那樣對我,我知道。」
姜希夷道:「你看起來很有把握?」
林仙兒道:「行走在江湖之中,我絕不想死的那麼早,我既然敢來找你,當然了解過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資料雖然不多,但是劍仙姜希夷劍下極少流血,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
姜希夷緩緩道:「不錯,我劍下極少殺人,可絕非從未殺過人。」
林仙兒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尋回了應該如何去笑,嫣然道:「可你從未殺過我這樣的人,而且死人可不會告訴你阿飛到底在哪裏。」
姜希夷道:「說不定我直接殺了你,也能見到小飛。」
林仙兒咬着嘴唇,吃吃笑道:「可你依然不能殺我。」
姜希夷道:「為何?」
林仙兒道:「因為我手無寸鐵,武功低微。」
姜希夷長長吁出一口氣,道:「說吧,你想要做什麼。」
林仙兒眼波轉動,柔聲道:「我什麼也不想,只是想跟你比試一場。」
姜希夷沒想到林仙兒居然會這麼回答她,道:「哦?比試?你是想試一試我的劍嗎?」
林仙兒道:「我才不會同你比劍,我們到底都是女人,無論做什麼事至少都應該比男人斯文些,更何況,我才說過我武功低微手無寸鐵,怎麼能跟你比劍呢?更何況在你這樣的絕頂高手面前拳打腳踢起來,我豈不是班門弄斧,讓你看笑話嗎。」
姜希夷道:「那你想怎麼樣?」
林仙兒道:「照你這麼說,比試的法子由我來想嗎?」
姜希夷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林仙兒笑道:「我們既然是女人,就應該用女人的方法來比試。」
姜希夷道:「男人女人又有什麼不一樣,為什麼非得分男人女人的方法?」
林仙兒道:「你又忘了,我剛剛才說,我們女人總要斯文些才好。」
姜希夷道:「我並不喜歡記得對我沒用任何作用的話。」
林仙兒輕輕咬了咬嘴唇,道:「看來你已經等的不耐煩了,我也只能直說了。」
她特意頓了頓,看了一眼姜希夷,卻見她依舊平靜無波,她只能繼續道:「有些事情只要是男人就敢做,但無論多厲害的女人,你若要她做這件事,她也沒這個膽子去做,我們就比試這件事,你說好不好?」
姜希夷道:「你說的是什麼事?」
林仙兒眼珠一轉,看了看酒樓大堂中看着這裏,聽着這裏的酒客們,笑容擴大,道:「當然是脫衣服,我們就在這裏把身上的衣物都脫下來,看看到時候大家更願意看誰,若我輸了,我就告訴你小飛在哪裏。」
酒樓中一片安靜,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被清楚的聽見。
來這裏喝酒的人都不願意去管別人的閒事,不過如果是有女人當場脫衣服,他們打破頭都要搶着來瞧瞧,更何況脫衣服的還是兩個這麼美的女人,恐怕只有水凝碧才能拉走他們了。
突然,大廳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這是另一個女人,她的聲音急促低沉,而且還有些沙啞,卻有着獨特的說不出的魅力,她說道:「看到你這麼不要臉的女人,我才知道,為什麼聰明的男人都不願和女人賭錢了,因為就是有你這種女人。」
說話的人站在凝碧樓的二樓,手裏提着一壺酒,斜倚着欄杆。
她的腿很長、很直,該瘦的地方她絕不胖,該胖的地方,她也絕不會瘦。
她的眼睛長而媚,嘴唇卻很厚。她的皮膚雖然白,卻並不細膩。
在很多人看來,她並不能算是一個美麗的女人,但卻有可以誘人犯罪的魔力。
她隨便看着大廳中的一個男人,都能令那些男人覺得自己是世上最英俊的人,也能讓他們覺得自己似乎就是她的情人。
但是她的眼光看向林仙兒時卻是一片冰涼,立刻冷酷了起來。
林仙兒抬頭看了一眼她,笑意更深,道:「沒想到今日居然在這裏見到了江湖聞名的藍蠍子,真是有幸了。」
藍蠍子是誰?
如果不是百曉生重男輕女,兵器譜上不排女人,恐怕兵器譜上不少男人的名字都要被她壓在腳下,早就有人說過,藍蠍子一身功夫,必定能在兵器譜前十佔一席之地。
她站在樓上,眼神掃過林仙兒,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不屑又輕蔑,她說道:「可我卻不是非常想見你,但是我又十分想見你。」
林仙兒問道:「哦?這是為什麼?」
藍蠍子道:「因為不見你,我又怎麼能殺你呢?」
林仙兒恍然道:「你來找我是因為伊哭?可伊哭並不是死在我手上啊,你莫不是找錯人了,或是聽錯了消息?」
藍蠍子嘆了口氣,柔聲道:「你也許不知道,我要找個令我滿意的男人有多困難,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卻又死在了別人手裏,而且若是沒有你,恐怕他也不會死,這筆賬我不算在你身上,要算到哪裏去?」